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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第39章(二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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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第39章(二更)

◎“成魔滅世,難道是對的嗎?”◎

三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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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枝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。

天搖地動, 不知是獸吼還是凜冽風聲,驚得人幾乎要叫出聲來。

虞枝坐在床上,她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窗外。

不知方才的地動山搖是錯覺還是……

虞枝伸手扶住了床架, 她聚氣凝神,借著力穩住身形,滾進了床底。

幾乎在她從床上滾進床底的瞬間,橫梁驟然斷裂, 猛地砸在了虞枝方才躺著的地方。

這地動來得又迅又猛,等到眾人反應過來,凈水鎮幾乎成了人間煉獄。

好在凈水鎮如今聚集了大批修士,有這些修士在, 救助那些被壓在屋子底下的平民百姓也變得容易不少。

凈水鎮的房子幾乎塌了一大半。

還有些,因為方才的地動起了火,眨眼的工夫,便是連綿成一片火海, 有被困在火海中的人發出慘叫, 令人心生驚懼。

何滿慈臉上, 絲毫不見平日的鎮定無措, 她呆立在已經坍塌成廢墟的雲來客棧外, 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道口子都未曾察覺。

“阿枝呢?!”祝知禮是從外面趕回來的, 他一眼便見到了何滿慈。

何滿慈看起來有些呆滯,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面前的廢墟上,聲音哽在喉嚨裏,半點出不來。

祝知禮往前走了半步,他們四周有不少已經被救出來的, 受了些傷的人。

這些人裏修士居多, 在地動來的時候, 他們便第一時間醒了,也做了應對。

即便如此,仍舊是有不少人斷胳膊斷腿,地上到處都是黏膩的血漬。

這些人裏,沒有虞枝。

祝知禮的心微微提起,他往前走了兩步,正要去翻開碎瓦斷磚,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咆哮聲。

那是獸嚎。

何滿慈也好,祝知禮也罷。

就連那些哀嚎喊痛的人聲音都在一瞬間止住了,眾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轉過頭去,看向了咆哮聲傳來的方向。

那是一只,通體漆黑,身子有三層樓那麽高的妖獸。

只是一眼看上去,沒有人能說出那究竟是什麽妖獸。

那妖獸高有三層小樓,身子粗壯,身上滿是堅硬鋒利的暗色鱗片。

頭頂有兩只角,乍一看,似龍角。

可那妖獸,卻又不是龍,而是四腳踏地。

“麒麟……”祝知禮壓低了聲音,他盯著妖獸的方向,面色慘白。

“知禮!阿枝沒有出來!”何滿慈的註意力並不在那妖獸身上,她的視線已經在所有人身上掃過了好幾遍,確信沒有虞枝的身影後,腿上一軟,險些栽倒在地上。

祝知禮擡手扶住了何滿慈,他回過頭,看了眼後方的廢墟,又擡眸看向面前的妖獸。

“知禮!”何滿慈似乎看出了祝知禮的意圖,她伸出手,想要攥緊祝知禮的衣袖,“我們得將阿枝救出來。”

“滿慈師姐。”祝知禮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著,像是想起了什麽駭人的事。片刻後,祝知禮咬了咬牙,收回了落在後方廢墟上的視線,“不能叫那妖獸在凈水鎮肆虐,凈水鎮上,並非只有修士,還有許許多多的尋常百姓。”

話音落下,祝知禮擡手緩緩推開了何滿慈握住他衣袖的手,“我助其他修士鎮壓這妖獸後就會回來,阿枝身上有我們給的符咒,不會有事的。最多……”

最多有些慌亂害怕。

何滿慈緩緩松開了手,她漸漸冷靜了下來,擡眸看向了祝知禮,“好,我留下找阿枝,你去應對妖獸。”

祝知禮輕輕點了點頭,踏劍離開雲來客棧的廢墟時,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。

正如祝知禮所說的那樣,虞枝並沒有受傷,她躲進床下躲得及時,那些砸下來的瓦礫斷木並沒有傷到她。

等到地動停止,虞枝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周圍的情形。

床板也叫落下來的碎石斷木砸塌了,塌了的床板反倒救了虞枝一命,在墻角框出了一個還算是安全的空間。

飛揚起的灰塵嗆得虞枝連連咳嗽。

只是咳嗽聲似是也被拘在了這小小的空間當中,半點都傳不出去。

虞枝擡手掩住口鼻,她瞪大了眼睛,等到視線漸漸適應了黑暗,她緩緩向前,想要找到出去的出口。

只是跪著摸索了一圈,虞枝發覺自己被死死困在了這一處。

虞枝坐回了墻角,她深吸兩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
如今這種情況,她沒有那些修士移形換影的能力,符咒也放在外衣上縫著的小布袋裏,至於外衣,自是不知在剛剛的地動中,掉到哪裏去了。

虞枝垂著眼,倒不是很擔心自己的安危。

何滿慈祝知禮都在,他們見不到自己,一定會循著先前房間的方位將自己救出去的。

只是這地動來得突然,虞枝有些擔憂,這凈水鎮上的人多數都沒有準備,加上是深夜,許是要死許多人了。

雲來客棧是四層小樓。

虞枝的房間在二樓,坍塌後,那便被壓在了底下,倘若只有何滿慈與祝知禮兩個人,怕是要過上一段時間才能找到自己了。

得先讓他們安下心來。

虞枝凝氣作符,數只符箓變換出的鳥雀從細小的缺口處飛了出去。

無人註意到雲來客棧所在的廢墟處,有幾只鳥雀飛了出來。

何滿慈註意到了鳥雀,她剛剛松了一口氣,只是下一刻,周身的氣息便又凝住了。

不光是她發現了鳥雀,不遠處的妖獸也發現從廢墟裏飛出來的鳥雀。

只見那只周身縈繞著黑色霧氣,一直沒什麽動作的妖獸突然有了動作。

它先是猛地一擡頭,將面前正在結陣的一位修士撞翻。

而後發出淒慘獸鳴,擡足狂奔。

“妖獸發狂了!”不知是誰先喊出聲的。

受了傷,正坐在路邊休息緩神的人亂作一團。

何滿慈原本正有些費勁地移動著廢墟上方的石頭斷木。

因為到處都是殘垣斷壁,所以她只能爬上去,一塊一塊地將那些斷木落石搬到空地上去。

混亂聲中,何滿慈擡眸看向了先前妖獸的方向。

短短一會兒的工夫,那妖獸竟是頂翻了數位想要阻止它動作的修士,直直地朝著雲來客棧的方向而來。

祝知禮提劍跟在那妖獸的右後方,他見何滿慈正站在廢墟頂端,開口吼道,“滿慈,讓開!”

何滿慈的視線裏,那只妖獸越來越近。

看那妖獸的路線,分明就是沖著雲來客棧的廢墟而來,若是她讓開了,阿枝該怎麽辦。

時間似乎在一瞬間回到了十年前。

小團子似的阿枝伸手握住了她的,“別怕,我去引開那只妖獸。”

小孩兒聲音脆生生的,臉上還帶著寬慰的笑。

自那時起,何滿慈所有的噩夢,都是虞枝身下漾開的,濃得化不開的鮮血。

似是心中有了決斷,何滿慈提劍立在廢墟之上。

祝知禮盯著何滿慈,他咬牙道,“你不是它的對手,讓開!”

何滿慈沒動,風獵獵,吹得她發絲翩躚。

只聽轟然一聲巨響,只見一人落在了妖獸上方,竟是單憑一人之力,使那妖獸的步子停了下來。

是謝折。

謝折回眸看向何滿慈,“阿枝呢?”

何滿慈楞了一瞬,她下意識動了動,“阿枝還在裏面,沒有出來。”

謝折點了點頭,他轉頭看向了追上來的祝知禮,祝知禮身後,是好些穿著白色道袍的蒼羽宗弟子。

他手中長劍出鞘,劍刃上也不知哪兒的血,順著劍身緩緩淌落。

“我幫你們限制他的動作,你們能不能結陣控制住他?”謝折看向祝知禮,聲音沒有任何欺負。

祝知禮神色有些覆雜,他回頭看了眼身後那些蒼羽宗的弟子,輕輕點了點頭,“可以。”

謝折聞言,神色有些驀然,他輕輕點了點頭,“那便開始吧。”

只見他提氣落在了那麒麟上方。

長劍從謝折的掌心當中劃過,鮮血落在了麒麟額心。

謝折落在了麒麟身上,他垂眸看著被他踩著的麒麟,眸光輕閃。

“收手。”謝折低聲道,這聲音似乎只有謝折能夠聽到。

感受到血氣的麒麟似是有些不安地晃動著身子,想要擺脫謝折的控制。

只是,鋪天蓋地,皆是謝折周身湧出的威壓。

那麒麟妖獸仰起頭,似是頗為不甘地發出了一聲嘶吼。

陣法落成,它重重摔在了地上。

謝折收手,翻身落在了雲來客棧的廢墟邊。

何滿慈看向他,“我先前見到了阿枝放出的鳥雀,她應當沒什麽大礙。”

謝折點了點頭,他面上看不出什麽慌亂。

“還想請師姐幫我遮掩一二。”謝折開口道。

何滿慈微微一楞,顯然沒有明白謝折的意思。

謝折已經走到了她身邊,壓低了聲音,“這麒麟是蒼羽宗帶來的,他們分明壓不住這麒麟,卻仍舊是將麒麟帶來了凈水鎮,後頭一定有大亂子,得快些將阿枝救出來。”

何滿慈下意識點了點頭,並未去細想謝折這話的意思。

“我會化作原形,從縫隙中鉆進去,只是師姐,我是妖修這件事,外人並不知曉,所以還想請師姐幫著遮掩一二。”

何滿慈明白過來,她擡眼看向謝折,道了一聲好。

只見她擡手落陣,在陣成的瞬間,有風吹過。

謝折在她面前消失,一團黑色的東西一閃而過。

這還是何滿慈第一次見到謝折化出本體,應當是一條黑色的游蛇。

等到那團黑色從眼前消失,何滿慈才撤了陣,有些失力。

她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,方才謝折,是以一人之力,克制住了那只妖獸嗎?

何滿慈偏過頭,看向妖獸的方向。

眾修士已經合力落下了法陣,妖獸身上,多了數條發著淡光的鎖鏈。

……

再次有震動感傳來時,虞枝忙用手中佩劍撐住了她前方的木板上,有佩劍的支撐,那塊木板並沒有在新一波的震動中斷開。

虞枝松了一口氣,只是還不等她重新坐好,胸口猛地傳來一陣刺痛。

那痛來得又急又猛,虞枝幾乎痛呼出聲,原本跪坐著的人也朝著一側歪倒,身子不自覺地蜷縮成團。

太痛了。

像是有什麽直接將她貫穿,又像是身體裏的骨頭,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,想要從虞枝的身體裏爬出來一樣。

虞枝痛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。

她的手緊緊握成了拳,想要去捶打最痛的心口位置。

只是手掌剛剛砸在胸口正中央,虞枝緩緩睜開了眼,她有些虛弱地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。

漆黑當中,她什麽也看不到。

可在那細細密密幾乎將虞枝吞沒的疼痛中,她仍舊是分出了一絲觸覺,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手上,濕漉漉的。

那是,血嗎?

更加猛烈的疼痛將虞枝一整個包裹住了。

那一刻,別說是活著回家,便是活著她都半點不想了。

若是當真要死,給個痛快的,不要這樣一絲一絲地折磨著她了,虞枝不大清明的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。

她被痛暈過去,又痛得醒過來。

翻來覆去,也不知過了多久。

手腕上傳來了微涼的觸感,似有什麽正順著她手腕上的皮膚游動著。

虞枝的眼皮動了動,卻沒能睜開眼睛。

失去意識前,虞枝覺得自己應當是被什麽同樣被困在廢墟下的食人獸吃了。

吃便吃了罷,莫要再那樣痛著折磨她了。

謝折帶著虞枝在黑夜當中疾馳。

從方才他消失在何滿慈身邊,到現在,大抵過去了一個時辰。

凈水鎮被謝折遠遠甩在了身後。

他抱著虞枝,往北方疾馳。

凈水鎮的北面是離月宗,離月宗的北面則是瘴氣之地。

謝折冷著一張臉,絲毫沒有遲疑地紮進了瘴氣之中。

沼澤中,翻湧著深綠色的水泡。

謝折踏在顫著的枝條上,似是走過無數遍這條路一般。

翻過尋常人難過的沼澤池,這瘴氣之林中,竟是有一小屋。

屋外等著的人,赫然是先前與謝折在凈水鎮接過頭的彌夜。

彌夜看起來,神色也不大好,他見到謝折,想要走上去說些什麽,只是還不等他開口,便聽到謝折發冷的聲音,“彌月呢?”

“阿姐在屋子裏等著,東西都準備好了。”

謝折擡腳踹開了門。

屋子中央擺著木桶,一個戴著面紗的女人轉過頭來。

見是謝折,她起身走了過來,視線落在了虞枝身上。

謝折死死盯著彌月的臉,“不能叫她出事。”

彌月應了一聲,她示意謝折將人放進木桶裏。

謝折照做,彌月彎腰欲替虞枝將衣服褪去,見謝折仍在那兒站著,開口趕他。

“少主,藥浴得脫光衣服,您還是在外面等著吧。”

謝折深深看了虞枝一眼,轉身去了屋子外。

彌夜站在屋外,見謝折走了出來,跪了下去,“請少主責罰。”

謝折沒開口,只是瞥了眼彌夜。

彌夜咬了咬牙,繼續請罪,“是屬下不好,沒有察覺到蒼羽宗的目的,竟是想要用墮魔的麒麟吸引出鎮山骨。”

“屬下本以為,他們是想要找到其他被我們救走的麒麟。”彌夜垂下頭,“還請少主責罰。”

謝折搖了搖頭,他聲音有些喑啞,“這事不怪你,就算是我,也沒有想到他們想要的是鎮山骨,而非那些被我救走的麒麟。”

鎮山骨是龍族聖物不錯,於尋常修士而言,有鎮山骨,修煉便同順風乘舟。

可鎮山骨再怎麽厲害,也只能助力一人。

麒麟卻是不一樣。

麒麟一族本是神族,雖後來神族一脈雕零,麒麟仍舊是世間祥瑞。

麒麟肉,麒麟骨,麒麟筋。

哪一個不是神物,這也是為什麽,那些人會將麒麟藏起來。

謝折將多數麒麟救走,早就想過他們會借著剩下的麒麟,將逃走的麒麟找出來。

在得知蒼羽宗來凈水鎮時,竟是帶上了麒麟。謝折便已經同彌月商議過,若是麒麟現世,那麽先前準備好的魔修便會攻入凈水鎮。

誰料,他們求的並非那些逃跑的麒麟,而是鎮山骨。

謝折的手緊握成拳,即便是他也想不明白,那一位,究竟為何這般看重鎮山骨。

身後的木門被人推開。

彌月走了出來,她先是看向跪在地上的彌夜,而後視線落在了謝折身上。

“沒什麽事了,再泡上半個時辰,那頭麒麟給她的影響便會消失。”彌月道。

謝折緊繃的神色這才有了兩分松弛,他轉頭看向彌月,“多謝。”

彌月搖了搖頭,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,仰頭看向謝折,“少主如今,倒叫彌月不那麽陌生了。”

謝折微楞,不解彌月話中之意。

“少主,我們這一路,走得太快太苦,彌月時常覺得,自己跟隨的少主,已經不是那個與我一同長大的少主了,而是成了聖女先前擔憂的一把利刃。”彌月垂著頭,“如今見少主仍是會因為一個人而揪心,彌月才確信,少主仍舊是少主,並未改變。”

謝折垂下眼,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緒。

“少主,彌月仍舊是覺得您先前的籌謀,雖能解我龍族之恨,卻不是最優解。”彌月道,“成魔滅世,難道當真就是對的了嗎?”

謝折的呼吸止了一瞬,他沒有說話。

反倒是跪在一旁的彌夜擡起頭來,“阿姐你從來都是心軟的!那些人若是不遭受滅頂之災,如何能解我龍族心頭之恨,難道哥哥的死便算了嗎?!阿姐,你知不知道那些人,對哥哥做了些什麽?”

“別吵了,我自有成算。”謝折打斷了兩人。

彌月看向他,“少主,我仍是當年的態度,仇的確要報,可若是滅世,無辜之人何其多。”

謝折有些恍惚。

仿佛不久前也有人和他說過一樣的話。

“殺人償命,謝折,你總要告訴我你的仇人是哪些人,我才能幫你報仇呀。”

屋子裏傳來了水聲。

謝折回過神來,他擡腳往屋子裏走了過去。

而彌月見狀,則是無聲無息地離開。

至於彌夜,同樣提氣朝著凈水鎮的方向而去。現下蒼羽宗中亂著,他才能伺機跑出來,得趕在被發現之前回到凈水鎮。

屋子裏,虞枝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坐在木桶中時,有些茫然。

當謝折走進來後,虞枝的茫然變作了慌亂,而後是一絲羞憤。

“你,你你……”虞枝瞪大了眼睛,死死盯著謝折。

謝折沈默地看著虞枝,竟是難得沒有貧嘴。

“虞枝,當年救你一命的,是剎地龍族的聖物鎮山骨。”

虞枝眨了眨眼,沒明白謝折在說些什麽。

“我不知道為什麽,似乎有人執著於得到鎮山骨,方才,鎮山骨險些直接從你身體中離開。”

虞枝下意識擡手去摸自己胸口的位置。

謝折的視線隨著虞枝的動作微微向下。

“謝折,就算剛剛我已經死了,是你把我救活的,你現在也給我滾出去——”虞枝猛地擡手,護在了□□的身前。

而謝折的神情,也從方才的嚴肅變得有些僵硬。

耳尖緩緩爬上了一絲可疑的紅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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